数年前,我见到过两次男人戴和田玉手镯的事情,其中的一起还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因为有背于风俗,我又紧盯着人家的手腕,狠狠地看了几眼。那镯子的白度不错,有些油润感,还带着一大块棕红色,也不知道代表的是皮色还是老玉上的沁色,总之是件肉比较松的新疆料,似乎还带些奇怪的雕工。写这段文字时我仔细回想,那应该是件仿古的东西,其上的颜色如今还历历在目,可以肯定是有机染色剂。但彼时我的脑袋里却只想着:男人怎么也戴玉镯子,这老大爷看着也挺正常啊?难道是宣布自己出柜啦?时至今日,我依然不能理解男人戴玉镯子的行为,年轻人戴个金银手镯赶个时髦也就罢了,大老爷们和人家女人争什么首饰?尽管在学习中我也知道人类早期文明里玉臂饰并不是女人的专利。但我还是将这件事情写出来,期待了解内情的朋友帮我做出解答。比如在六七千年前的红山文化,就有了筒状的马蹄形器,一种猜测认为它是玉臂饰,这主要还是由于其一头大直径斜口,另一面小直径平口的形状比较贴合手臂。但依据其出土的具体位置,以及该器型的内臂残留的痕迹与偶尔出现的两个钻孔,参玉更倾向于它在大多情况下是被用作束发器的观点。相对而言,龙山文化的有领玉环(包括部分普通玉环)与良褚文化的大口径矮形玉琮(单层或两层)被作为玉手镯的始祖似乎更为恰当一些。因为它们大多直接出土于墓主的手臂上,且形制也更为适合佩戴。只是在进入到青铜器文化之后,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玉手镯在中原地区却渐渐势微了,仅遗存在三星堆、金沙文化等边远地区。而在对前述文化遗址的发掘之中,通过统计,我们发现各种玉臂饰的佩戴并没有明显的男女之分,仿佛在那个阶段男女的社会等级也并无太大的分化,而手镯也并未被女性所独享。可是在冶炼技术日渐成熟之后,手镯的材质逐步被金属所替代,且以弹簧状的“条脱”(或称“跳脱”)为主。笔者以为它才是近两千多年来,手镯更为普遍的存在形式,称之为镯也更为合适。浅层次的从文字上分析,那么多代表玉器名称的文字都是用斜玉边构成的,唯独这个“镯”字用金字旁,大家不觉得奇怪吗?而且玉手镯的原料更为难得,加工成本也要更高一些,到了日常的佩戴阶段还需要物主得是脱离了劳动,生活几乎都“不能自理”的千金之躯,性格最好还要和缓温柔一些,否则玉镯难免会遭到碰撞的厄运,这就劝退了绝大多数的古人。参玉这么讲的证据一方面来自于在考古实践中,出土的玉镯确实要远远地少于大家的想象,另一方面也是来自于在平时阅读古典文学作品时的意外发现。例如在极尽奢华炫耀之能事的《红楼梦》里,那么多夫人太太、姑娘小姐无不穿金戴银,言及首饰可谓是如数家珍,但全篇上下好像就描写了晴文戴的银手镯与平儿丢的虾须镯而已,在这样一部以玉为主要线索事物的宏篇巨著中,竟然丝毫没有提及玉镯,这难道不可疑吗?说回用贵金属制造的条脱,它之所以更为普及,除了方便佩戴不易破损之外,还因为它与生俱来的“金融理财能力”,笔者认为该器形很可能起源自北方的游牧民族。因为逐水草而居又经常发生劫掠战争的缘故,所以牧民们一直习惯将财物变为贵金属随身携带,而跳脱则可被看作是一条缠在手上的金属棒,不仅寸步不离的佩戴于身,而且易于增减,只要有个剪钳或者首饰铺,就可以通过改变长短来进行财务工作,简直堪称古典版的信用卡。然而随着社会的进步,昔日王侯将相家也难以企及的玉手镯终于飞入了你我这样的寻常百姓家,每每在看到当今崛起的女汉子们粗旷豪迈地举手投足中,将自己手上的玉镯猛烈碰撞时,参玉总不免要为之担心。幸福的生活得来不易,一颗子玉的旅程更是历尽了千难万险,既然有缘与它相遇,咱就好好善待吧!也算是自己修行悟道路上的一个伴侣,偶尔起到些督促警醒的作用也好。